當歲數與經歷成長到一個程度,當生活的週遭包括自己不斷上演著各式各樣的故事,我們再也不需要書本或戲劇來教導我們關於愛情或婚姻。看著影像看著文字聽著別人的故事,我們都在認識與學習愛情不同的面貌,即使其實它本來就只有一個樣子。我們的期望我們的私心我們的不安我們的各種情緒裝飾了它,所以它更加美麗也更為傷人,它擁有了無比的魔力把我們帶向天堂也推入地獄。

我在各種情境中慢慢咀嚼這本書,家中睡前的床上、上班途中的列車廂裡、人來人往的速食店中、往北海道準備起飛的班機上、十勝平原配著生啤酒的和室桌旁。吸引我的,並不是半帶恐嚇過於煽動的書標(最靠近彼此的那一刻,也是我們對愛情最盲目的時候!),而是作者擅長描繪生活景物與心情風景的美妙文筆。

節錄一段如下:

我得不時擦拭鏡子上的水霧,才能看清覆滿刮鬍泡沫的臉。鏡中滿臉白色泡沫的男人用一貫懷疑的眼神看著我,似乎要說,他並不是我想像中的那個男子。他神情落寞,好比疲憊的聖誕老人,定格在一幅鏡面上,圈住鏡子的葡萄牙瓷磚上,還繪有藍釉蔓藤。我們當時駕車穿越葡萄牙北部山區蜿蜒的綠色隧道,來到辛塔附近一處霧氣濛濛的小村莊,她就是在這裡找到了這些瓷磚;我為了滿腳泥濘而出聲咒罵,她則是隨性挑剔地檢視看來差異極大的一片片瓷磚,一名外套沾滿稻草的農夫從驢車後方的桶子裡倒出一杯烈酒請我喝,濃烈的酒精嗆得我嘴角發顫。當夜,我們在下榻的藍色旅社內纏綿,牆上的壁紙印有豔藍色花瓣、船隻和小鳥,她模糊的低吟就迴盪在四牆之間。在如謎的音韻下,雅絲翠既遙遠又親近。我走出浴室,她已經離去了。

書中主角是一位藝術評論家,以第一人稱自言自語地描述心中對妻子雅絲翠不告而別的各種推測,累積起來的嗡嗡雜音,竟然也成了一趟探索自我內在的旅程。大量形容詞與名詞的組合,隨手拈來的段落都像一幅用文字敘述的畫作,與其說是"小說",我常有欣賞繪畫而非閱讀文字的錯覺。第一人稱的寫作方式、反覆如作夢般地與自我對話,腦中如迴旋曲般的碎唸,身在生活裡思緒卻抽離在他方的精神狀態...等等,因為頻率太過相近,我常被捕捉到書中沉溺,然後一會兒又掙扎著離開終止這種情緒。這也是為什麼不過三百頁的小說,我卻用了近二個月才讀完。

這本書沒有驚人的情節,甚至沒有意外的結局,簡言之不過就是一位個性稍微自負又帶陰鬱特質的中年男子,擁有較強的藝術感受能力、事業小有成就、兒女已長大離巢、妻子卻在此刻離家出走,這個中年男子於是走向自我懷疑並回憶檢討起幾段情感歷程,推敲著命運的安排與事件發生的軌跡,縝密如蛛絲般的想法與細節的注重,一度讓我認為作者應該是位女性作家。與其他同類小說不同的是,這裡並不讚頌愛情也不會利用愛情來告訴你世界多美好;這裡的愛情不是帥哥吸血鬼愛上凡人女孩那樣地叫少女們癡狂,也不是情人總是會突然旅行到別的時空留待妻子總是朝朝暮暮地想望;這裡的愛情像是白開水一樣,就像我們所經歷的,許多碎細的幸福點綴在日復一日的平凡中,有什麼在其中醞釀,有些什麼在平淡裡面改變,有些什麼生成了,有些什麼逝去了。

至於沉默,對我來說永遠代表著更多。它可能是一片富足的空白,也可能是一段理不清對話。沉默不是沒有想法不是沒有情緒,它是一種選擇。它可能是和情人相擁著看電影時最好的交流,它也可能是聆賞著一段曲目感動不能自己;它或許也是封閉自我時面對世界的姿態,它甚至是無聲但最傷人最有力的話語。書中主角臆測著妻子沉默後面的涵義,只是他不曉得,即便解釋了,說明了,那些出口的文字,也不一定是真的。

Michael Nyman為"鋼琴師與她的情人 The Paino"所寫的主旋律,以蘇格蘭民謠為創作靈感,用鋼琴為基調重複變化相似的旋律,乍聽之下非常迷人動聽,但反覆裡面是將人往深淵拉扯的陰柔悲情。就用它來作為這本書的襯托吧!

★原文刊載於:雲朵裡的廢墟:http://www.wretch.cc/blog/nephofeline/66539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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