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耀明-250.jpg   殺鬼
【文/林宜澐(作家)】

甘耀明用幻想寫歷史,擺明著挑戰語言敘述虛虛實實的本質,所謂「辯雕萬物」,歷史既然可以用那樣的語言寫成那樣,為什麼就不能用這樣的語言寫成這樣?所 有的歷史都是當代史,所有的歷史甚至都是個人史,我的想像有多大,歷史就有多大。對小說家而言,特別是對如湧泉般創造了許多許多肥美豐富,有趣到不行的現 場細節的小說家而言,尤其是一種理直氣壯的詮釋特權。

「萬物都有夢,唯有人能召喚 它出來。」甘的小說書寫始終隱隱然有一股歡樂的氣氛,即便筆鋒所及是慘烈的戰鬥、陰涼的愛情或絕望的離別。他 豐沛的創作想像超越了世俗的情感分類,夢比現實還真,任何人事物一旦納入篇幅,就只能在華麗如煙火般的文本中被對待,一路踴躍歡騰,到頭來,這竟成了甘耀 明小說一個令人難忘的基調。

依這調子寫台灣歷史,《殺鬼》一書處處透露出兒童樂園式的天真與亢奮,小說寫二戰末期的台灣,書中一些史料大致依序排比(乙未年北白川宮 能久親王率近衛師團攻台、大正11年鐵路縱貫線海線完工、麥克阿瑟1945年春天打下呂宋島、終戰後的國軍衣衫襤褸地從基隆港上岸……),不過全沉到文字 的底層了。顯然,這些事件究竟如何並非小說重點,而僅是讓書寫者藉以彈跳到高空去天女散花的彈簧板。就像貝多芬只用「砰砰砰砰」4個音就幻化交織出交響曲 第五號的整個第一樂章般,藝術創作化腐朽為神奇的暢快,永遠是讓人難以抗拒的甜蜜吸引力,不可思議的小說家甘耀明豈能輕易放棄這種快樂?

話雖如此,寫一本有歷史背景的小說(尤其這段歷史跟我們的當代又如此貼近)總會意有所指。書中主角「帕」力大無窮,能疾奔如飛,歷經各種 艱難險阻,卻如卡通人物般地怎麼打都打不死,這樣的帕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帕呢?甘耀明在馳騁其豐沛的想像力時,內心恐怕一直懷抱著一個台灣生命力的原型,超 人帕的登場展現了這個情懷。「帕」的名字從帕到劉興帕到陸野千拔,甚至戰俘POW(Prisoner Of War,與「帕」發音接近),每一次的命名都扣住了台灣多元血統的歷史宿命。這個理解貫穿全書,小說中的許多溫暖和希望來自這個打不死的帕。

戰後,帕憑著機靈和策略,在混亂的世局中,帶著瀕死的祖父重返故鄉關牛窩。返鄉之路呼應了阿公劉金福在乙未戰爭中落敗後隱居深山的抉擇, 是一種死亡,也是一種重生(「唯有死亡,帕才真正自由,不受任何政權與權勢的左右」)。甘的生命邏輯帶有一股強韌的主體性,跟文本裡不時出現的客語趣味一 樣的鮮活。
 
小說中有個泰雅少女拉娃,為了阻止爸爸尤敏被徵召到戰場送死,兩手緊抱樑柱,雙腳纏住爸爸的腰並打上死結,任誰力氣再大都無法使之分離, 時日一久,兩人竟長成連體嬰般地骨肉相連。甘耀明就有如那個拉娃,他用壯麗的幻想纏住歷史,在他驚人的想像脈絡中,真實與虛構水乳交融,開展出現實之外的 極大空間,讓讀者享受了一次痛快的閱讀經驗。

★原刊載於中國時報 2009-07-26
開卷嚴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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