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嚴忠政(詩人)

推薦書:李進文詩集《靜到突然》(寶瓶文化出版)

靜到突然 一般以為,幾本詩集就能讓一個書房舉步艱難;而李進文的《靜到突然》似乎已取代日記,借來一些光線,讀者便可忘記文字╱體重。突然,日子是零食,寂寞、打怪(獸)、微笑、策略,也都成為零食,閱讀變成愉悅的曲線,卻又不失磨牙之樂——他的詩「簡單」,像生活,但值得紀念;他的紀念「不簡單」,由俗入雅,成就了華文新詩的第一象限:正向、潔淨,內在節奏與創意的外延。

所謂「生活」,就是要同時容許焦慮與遊蕩、棲居與飛翔,「如果不能飛╱那麼小孩與夢該怎麼辦?」人生有太多錯別字,包括一個聖筊跌落在一個不對的時間(生活本來就是「偽排遣」,沒有人真正不在乎,但這正好就是「詩」所要擔負的機轉)。由此來看,詩集中〈孤獨去去就回〉這首詩可作如是觀,整本《靜到突然》也以「生活」解。例如〈我的失眠,你不瞭解〉:「我的睡姿經常縐成一團╱翻身才發現我抱住的世界不怎麼愛我」,如此情境,若能藉由詩句的長短參差來排遣,玉兔搗的安眠藥,無效,又何妨。再看〈秋風操作〉,秋風操作行人,也等同操作生活中的各種窸窸窣窣,而各種節奏無疑就是「生活」。當時光喘了,春神步履微痠,李進文做的,不外就是調整自己的節奏,讓細節靜靜來到午後,好調整自己的花序(或錯落)。

李進文在書前序文說:「寫詩最耗心神的是如何找到內心的節奏」,他發現他要的「靜」不單純是將華麗與喧囂轉涼,而是「音步搭配日常呼吸」,讓它「變得柔軟抒情」。因為他意識到了「時間極度有限,但節奏永遠有無限的可能去改變時間定律,甚至脫離到時間之外」,也就是說,「時間」是不可靠的,他要做的是由節奏(詩的音樂性)來安排時間。於是在〈柳葉琴下午〉這首詩裡,「柳葉琴」(節奏)與「下午」(時間)相互融攝,「流葉琴彈掉鐘面上鏽了的分與秒╱時光向後退,九隻雁在天空開道」,從時間後退到一個被雁定義的天空,不言歸屬,卻已在相互依存的內在結構之中,由節奏安排時間,更由節奏來定義時間,乃至於定義世界。

一個被詩人重新定義的時空,自由,也不免無以復刻。「詩」,有時還真不是評述者動員文字可以攔截一二的,像神的膚色、豹的花語,嘆息再三,自然無須窮究詩中所言究竟為何。維特根斯坦曾反覆示意:「凡可以說的都可以清楚地說,而對於不可說的東西必須沉默」,正如這本詩集裡的某些沉默片段,它們自在自為,自己顯示自己,應是「自身俱足」的美學狀態。

★ 原刊載於 2010.12.24 聯合報

李進文詩集《靜到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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