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振念(中山大學中國文學系教授)

中文小說這一名詞,英文為 fiction,從語源學來看,fiction 的本義就是虛構,這也說明了小說的本質。小說如果只是現實的反映或描寫,就淪為歷史或報導而非文學,小說之所以為小說,正因為它是虛構而和現實是有距離的,它要寫的是人生的可能和人心的想像。賀景濱《去年在阿魯巴》可以說真正掌握了小說的本質,充分發揮了虛構的可能性和想像的天馬行空。

賀景濱寫小說二十年,這不過是他的第二本小說,並不是他惜墨,應是如他在接受劉梓潔訪問時所言:「一個作家一輩子真的好的作品,通常也就是那麼一兩本。好東西,一本就夠了。」這是作家的真誠之處,不為發表而發表,如果不能超越自己,寧可不寫。

《去年在阿魯巴》是一本難以定位的小說,我們當然可以把它歸入科幻作品,但其中現實的穿插出入,作者之企圖絕不僅在寫一本未來世紀的科幻之作而已。賀景濱在書中調動了他知識的資料庫,如百科全書一般的大談渾沌理論、測不準原理、蝴蝶效應、黑洞理論、時間簡史、量子力學、訊息數學理論、以至於法國電影《日出時讓悲傷終結》的原聲帶《世界的每一個早晨》,宛如不是出身中文系,而是一個理工科出走的小說寫手,在通識教育尚未普遍的七十年代,賀景濱的雜學應是出於自學。他調動大學中各個科系學識的能力,不亞於同輩的朱天文和朱天心姐妹,小說界大概都記得朱天文在《荒人手記》中博徵旁引傅柯、李維史陀、小津安二郎、羅蘭巴特,朱天心在〈匈牙利之水〉對香水知識的大掉書袋,在〈古都〉中對台北與京都雙城歷史的追搜,在《漫游者》中對世界各大都市、各種建築娓娓詳道。賀景濱和朱氏姐妹甚楊照、張大春一樣,他們都是知識的雜食者。

但小說終歸是虛構的,在虛構的故事中穿插著真實世界的知識,這就使《去年在阿魯巴》虛實相生,遊走在現實與虛幻之間。這點賀景濱又和張大春同而不同,張大春在《本事》一書中煞有其事的寫了一篇〈猴王案考〉,又虛擬了一位「淮上客」,寫了質疑前文的論文,用小說把學術界細瑣無謂的考證之學消遣了一番。張大春意在遊戲文章,但我以為賀景濱是嚴肅的,他調動百科全書式的前沿科學理論,主要還在烘托出,小說之為物也,假作真時真亦假的二律悖反。

★原刊載於2011.12月號幼獅文藝

★賀景濱作品《去年在阿魯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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