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去倉庫,總覺得那是磨人心志的地方。
坐在編輯檯上,你可以誇張一本大賣的書,掩蓋九十九本滯銷書的事實,你也可以夸夸其言談理想,忽略船艙已經破洞進水的事實,但是走進倉庫,你什麼也逃避不了。
六月底,照例出版社要年中盤點。出版社小,大家都要動員去幫忙。
黃錦樹在他的新書《焚燒》中提到,大部分的遺書都是這樣開端的:「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是的,一走進倉庫,看到滿坑滿谷的遺書,他們每一本彷彿都對我張口說:當你看到我時,我已經……
我已經髒了舊了老了黯了啞了毀了。有的書,封面已經在時間與光線的摧殘下褪色了;有的書,幾次被書店退來退去,早已毛邊破損;還有的書長期被壓在一千本書的下面,包著印刷廠出廠的書紙,這輩子還沒有機會抵達他們應該的所在「書店」,以後也不會有機會了。
鐵皮屋下倉庫的氣溫至少35度,但還是讓人驚出冷汗。

夏宇有首詩「秋天的哀愁」,全詩只有兩行:

完全不愛了的那人坐在對面看我,
像空的寶特瓶不易回收消滅困難

改編一下,就是現在這個狀態:
完全不賣了的那書坐在對面看我
讓滿的寶瓶 錢回收不易 書銷毀困難

有些書,庫存得應該,因為才不過一年時間,我已經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要做這本書,今日點書是合理的懲罰;有些書,隔段時日看他,冷靜下來就知道初始的訴求是否直指核心,點書是一種反省;最令人心疼的,是那些無論他是A4稿子上的文章、還是現在蒙塵的舊書,一樣都令人激賞讚嘆的好作品,台灣有兩千三百萬人口,我居然找不到兩千人來讀?
我們還能做些什麼?除了努力另闢通路、參加書店舊拍、公益捐贈。
好書不應該不賣的,是我們沒有想到對的方法。
我想試著建議(雖然不會有人附議):每年讓編輯進到倉庫裡面七天,打禪七,順便好好想想自己做書的初衷。當然,首謀份子的我應該關更久,關到心甘情願、坦然面對現實、找到對的出路。(文/牛小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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