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Torunn Nilsen)
擊敗柯慈、技壓魯西迪挪威作家佩爾.派特森

外出偷馬》之二

「你爸爸是在冒險。」法蘭慈在中間休息的時候說。我坐在河邊的石頭上揉著痠痛的肩膀望著水流,他就在我身旁,說著:「你爸爸是在冒險,在夏天最熱的時候伐木頭還要直接下水運走。全是樹液,你應該注意到了。」我注意到了,沒錯,這使得工作難上加難,因為每根木頭比全年裡的任何時候都要重上兩倍,老馬布朗納拉起來也比平常吃力。

「整批木頭很容易下沉。水位也不幫忙;愈來愈低。我認為不好啦。不過他要現在做,我們就現在做。我無所謂。這裡你爸爸他是老闆。」

他是。我真的從來沒看過他像現在這個樣子,帶著幾個大男人做一件正經的大事,他擁有威權,他可以叫其他的人等著他,由他告訴他們他想要的作法,他們聽話照做,好像這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縱使他們可能懂得更多,更有經驗。我發誓,在這以前從沒想到過除我之外還有誰會這樣看待他接受他,這是一種不同於甚且更超越父子親情的關係。

河邊木材堆積的範圍愈來愈大,等到再沒有辦法往上堆的時候,我們開始落新的一堆。老馬布朗納從木材堆高處走下來轉進河邊我們幹活的位置,鏈條噹啷噹啷的響著,太陽在水面上閃耀,馬兒熱得身上大塊大塊的冒著汗散放出獨特的馬味,這跟我在城市裡經驗過的完全不同。很好聞的味道,我認為,而且在牠跑完一圈站定的時候,我可以把額頭貼靠在牠的側腹,感覺著那硬硬的毛皮摩挲著我的皮膚,近得連呼吸都有感覺,牠不需要駕馭也不必陪伴,因為繞過一、兩圈之後牠對行進的規則已經一清二楚。約拿的父親仍舊手執韁繩跟著一起走,我父親站在河邊準備好勾木材的鉤子,長度跟中世紀英格蘭騎士馬上比武所用的長矛一般。他們合力把木頭架高歸位,剛開始很容易,漸漸愈來愈困難,他們鍥而不捨,最後很明顯的是在互相角力:一個認為再也高不上去,快要放棄的時候,另一個堅持要繼續。

「來啊!」約拿的父親喊著,兩個人各把一個鉤子敲入木頭的一端,我父親大喝一聲:
「抬高!」

約拿的父親吼回去:
「抬什麼抬用力拉啊!」他快失控了,我當時認為他這是在挑戰我父親的威權,他們用力抓,拉,甩,兩個人汗流如注,襯衫背部的顏色慢慢加深,額頭、脖子、胳臂青筋暴露,又藍又寬的就像世界地圖上那幾條大河:格蘭德河,布拉瑪普得拉河,尼羅河。終於他們沒辦法再繼續了,也沒道理再繼續了,我們還可以再開始落新的一堆,也是最後的一堆,我們已經忙了一整個禮拜,現在砍伐和堆積都接近尾聲,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經完工的和切割出來的木材全數黃澄澄赤條條的攤在岸上,這在我看來真是太厲害了,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是其中的一分子。可是他們不肯罷手。他們打定主意要再堆上一根木頭,接著再一根,這或者是他們當中一個非要如此吧,而這當中的那一個似乎一直在換人。他們一般都靠兩根斜搭在木材堆上的圓木頭撐上去,角度要算準,而且非用繩索不可,站到了頂上就把繩索從兩個扣環放下來繞過那根圓木再往上拉抬,就像滑輪的作用,方便他們在安放木頭的時候把重量減半。法蘭慈曾經示範給我看過。可是他們兩個不這麼做,他們只用木材掛鉤,一邊一個,這不但重而且危險,因為根本沒有穩當的立足點,他們不可能做到行動一致。

好巧不巧的休息時間到了。我聽見法蘭慈假裝猴急的聲音:
「咖啡!給我咖啡!我快死啦!」從上面靠近小路的方向傳過來,我帶著痠痛無比的胳臂站著,緊盯著那兩個還在互相逼迫的大男人,在大太陽底下悶哼呻吟卻都不願放棄。約拿的母親也準備要划小船回家照顧拉爾司了,她走到我身邊停下來觀望。


本文摘自寶瓶文化即將出版的Island系列好書《外出偷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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