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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可以瞭解愛情,可以證明愛情,也可以推翻愛情。

英國小說界天后 瑪姬‧歐法洛,榮獲「毛姆文學大獎」最熾情之作!

「這部小說描述感情的力道深不可測,讓人讀了會忍不住去回味第一次讀到瑪姬.歐法洛《你走了以後》的悸動!」——《泰晤士報》

「瑪姬.歐法洛絕對是說故事的能手!令人眩惑!爆發力十足!」——《獨立報》

「讀了這本小說,你會想重新檢視自己的感情,擁抱你找到的人!」——《Heat》雜誌

★《我們之間的距離》(the distance between us)搶先看~~

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像隻海星般攤在床上。他的心思飛快地奔馳。房間的另一頭,電風扇轉向他,又轉過頭去,彷彿受到了冒犯。在他身旁某處,一本書的書頁被風吹得亂拍、翻捲,然後散落。公寓裡暈散著昏暗的光線,一閃一閃的霓虹燈光刺在天花板上。是深夜了。

「該死!」他說,猛然抬起頭,兩塊肩胛骨之間一整片柔軟的後背感到一陣撕扯 。杰克咒罵著,舉起手到背後摸了摸痛處,然後跌跌撞撞地爬下床,穿著襪子的雙腳在木地板上磨蹭著,一路拖拉進浴室裡。

鏡子裡,他的臉看起來很嚇人。床單的褶皺在他的臉頰和太陽穴上留下一條條泛紅的壓痕,讓他的皮膚看起來怪異而生冷。他的頭髮好像觸電般全豎了起來,而且顯然又長長了。他是怎麼睡著的?他原本雙手撐著頭在看書,然而最後的印象則是書中的男人沿著繩梯爬下一口廢棄的井。杰克瞄了一下手錶。十點十分。他已經遲到了。

一隻飛蛾竄到他臉上,然後跌進鏡子裡,翅膀的粉塵在玻璃上留下一塊斑駁的印記,幽靈似的分身。杰克退後一步,看著它好一會兒,追隨著它在空中的路徑,接著猛然伸出雙手罩住它。沒抓到。飛蛾察覺到危險,盤旋著往上朝光源飛去,但杰克又瞄準一次,這回抓到了,它纖弱而惶恐的軀體在他合攏的掌心裡撲撞。

他用手肘壓下窗戶的把手,推開窗,馬路的轟隆聲從十九層樓底下湧向他。杰克探出身體越過曬衣繩,張開雙手,把蛾往上一拋。它先是朝下墜,翻了幾圈,搞不清方向,過了一會才回過神來,乘著一股從樓下房間的冷氣機排出的上升熱氣流,急急忙忙地飛出視線之外。

杰克用力關上窗,然後匆忙走過房間,收拾皮夾、鑰匙、外套,穿上原本堆在門口的鞋子。他等了老半天電梯都不來,好不容易進了電梯,裡面悶著陳年的汗臭味。走到大廳,只見守衛坐在門邊的一張凳子上,頭頂懸掛著大紅配金色的花俏飾品,慶祝中國新年——上面畫著一個臉頰圓嘟嘟、頭髮漆黑的小孩,跨騎著一頭粉紅豬。

「恭禧發財。」杰克經過的時候說。

那人臉上咧出一個大齒縫的微笑,「恭禧發財,杰哥!」然後往杰克的肩膀拍了一把。他的皮膚感到一種曬傷般的刺痛。

外頭,一輛輛計程車輾碎了馬路水坑裡反射的光線,地底下行駛的列車震動著人行道。杰克抬頭望向大樓頂端。牛年即將結束,接下來是虎年。小時候,他時常幻想在跨年的午夜時分,年獸正好變形到一半,像是一種奇怪的突變生物。

杰克跨步離開他所居住的大樓,差一點撞上一個佝僂的老婦人,她推著一輛手推車,上面疊滿了壓扁的紙箱。杰克閃過她,朝南走去,經過了籃球場,經過一個路邊的紅色小神龕,裡頭插著一叢燒完的線香;他經過一間飲茶,店裡的男人圍桌而坐,麻將聲響個不停;他經過一排排擁擠的摩托車陣、錯綜複雜的竹杆鷹架,經過餐廳前方的水族箱——混濁的水中,那些死期已定的魚兒們正努力打開魚鰓,吸取僅存的氧氣。

但杰克並沒有看到這些。他望向前方黑暗的雲朵,哼著歌走路,腳下薄底的布鞋踩著人行道。空氣中飄來爆竹和薰香的味道,以及海港邊特有的一層薄薄鹽味。

          *          *         

公車一直不來,史黛拉把脖子上的圍巾拉緊一點,踮起腳尖凝望車龍的最尾端。車子、車子、計程車、摩托車、一台腳踏車、車子、更多的車子,就是沒有公車。她看了看螢幕,上面理應顯示公車還要多久會到站,但此刻是一片空白。

她把外套的袖口從手套裡拉出來,看一下手錶。今天她輪下午班,而她若是再繼續等下去就要遲到了。史黛拉站在那裡想了一會,到底是應該留下來等那輛終究會來的公車呢,還是乾脆用走的,雖然會稍微晚個幾分鐘?她是可以去搭地鐵,但地鐵站離這裡要走十分鐘,到頭來可能也還是遲到了。她決定用走的,現在看來這或許是最快的方法。

史黛拉朝身後瞄了一眼,確定公車依舊不會來,才邁步出發。街上很冷,比往常這個時節還要冷。腳下的土地堅硬,鍍著一層冰霜,踩起來嘎吱作響。天空是一種不明朗的灰色,參差鋪疊著光秃秃的枝幹。

為了一個深夜電台節目,她回到倫敦待上幾週——頂多這麼久,她希望。她在倫敦坎寧頓市郊有一間公寓套房,但通常都出租給別人,因為她老是往不同地方跑。巴黎待一個月,莫斯科停留幾天,赫爾辛基住半年。她也不確定自己接下來會去哪——羅馬,也許,馬德里,哥本哈根。她不喜歡待在同一個地方。

她往北,朝泰晤士河走去。她的呼吸凝結成霧,身體在層層衣服的包裹下發熱。當她一踏上滑鐵盧橋時,整座城市至此分成兩半,河面在她前方展開。她曾在某處讀到,這座橋是二次大戰時完全由女人所建造起來的。今天橋上很空曠,偶有車子朝北方呼嘯而過,但兩旁往前延伸的人行道上,則空無一人。

          *          *         

十字路口處,杰克趁著一輛轟隆作響的電車啟動之前,跳上後門。雙層電車的下層陰鬱而昏暗,塞滿了人,有的擠在椅子上,有的緊抓著天花板的吊環。緊挨著杰克的是一個身穿背心和褪色長褲的老人,他的腿上擱著一個鳥籠,一隻小鳥站在棲木鞦韆上,用一對小小的黑眼珠斜眼盯著杰克。電車裡僅有的兩個西方人的腦袋,在整車中國人的頭頂上方搖搖晃晃。

杰克大步踏上木頭梯子來到上層,在最前面找到了一個位子。他把頭探出車窗外,迎向撲面而來的微風,望著灣仔區一棟棟雜亂林立、霓虹燈閃爍的高樓大廈慢慢融入一座大型購物中心光滑的玻璃維幕外牆裡。

杰克的頭髮是黑色的,而且如果他在太陽下曬得夠久,皮膚也可以變成跟他的朋友興泰幾乎一樣的色澤,但他的眼睛卻是深水的顏色。他拿的是英國護照,有一個英國母親,在某處也有一個英國父親,然而杰克從沒見過英國,或是他的父親,更沒有去過歐洲的任何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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