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火烈的友誼,名字叫妒忌,它會毀了你!
★跨世紀不朽經典,原著小說二度拍成同名電影
★美國中學課堂指定文學讀本,雷夫老師(《全美最好的老師》、《56號教室的奇蹟》作者)等全美教師一致推薦
★榮獲「福克納基金會獎」,並與文壇名家約翰.厄普戴克,湯瑪斯.品瓊先後同獲「美國藝術文學院.羅森塔爾基金會獎」
經歷過這麼多事,我已到了不再畏懼什麼的年紀。
只有一件事仍教我恐懼,就在我的高中校園裡……
★《返校日》(A Separate Peace)搶先看~~
戴文這間學校不只注重學業,運動氣氛也很活躍,所以運動場非常大,除了一年中的這個時節,這片場地總是有人在使用。然而現在,我眼前浸了水的場地一片空蕩蕩;場地左側是彷彿被遺棄的網球場,中間是巨大的美式與英式足球場和草地曲棍球場,右側是樹林,至於另一側的遠端則有一條小河和沿岸幾棵光禿的樹。那天的天氣太過陰暗又飄著霧,害我看不見河對岸的光景,不然那裡本來應該還有一座小禮堂。
我開始一步步跋涉穿過這片廣大的運動場。一直走了一段距離,我才意識到濕軟泥濘的地面已經讓我的城市鞋子髒透了,但我沒有因此停下來。靠近運動場的中央有幾泊小湖般的泥水,我只好繞道,然而每當我把腳從泥淖中拔起來時,那雙早已面目全非的鞋子都會發出噁心的嘰吱聲。由於四周全無遮蔽,濕重的風一陣陣強打在我身上;要是換作其他狀況,我一定會認為這樣無畏風雨地跋涉過泥濘很愚蠢,更何況,我只是為了看一棵樹。
河面上盤旋著薄霧,所以當我靠近時,我感覺自己彷彿與世隔絕,只剩下眼前的河流和旁邊的幾棵樹。這裡的風比較平穩,但我從不戴帽子,又忘了戴手套,所以開始覺得冷。這裡有幾棵樹枯寂地長向霧裡,而我想找的可能是其中任何一棵。真沒想到,這裡竟然還有其他類似的樹啊。畢竟在我的記憶中,那棵樹總是氣勢驚人地睥睨河岸,不但像座砲台般讓人懼怕,還像《傑克與魔豆》中的豆莖般高聳入雲。然而此處只有一片稀疏的小樹林,而且沒有任何一棵如我印象中那般雄偉。
我在那些濡濕的粗草中逡巡,仔細檢視每一棵樹,最後終於憑藉著順沿樹幹往上的一串小疤痕、一根延伸到河面的枝幹,以及旁邊另一根較細的枝幹辨認出來。就是這棵樹了。在我看來,佇立在此的這棵樹正如同那些聳立在你童年中的巨人,只有在多年之後和他們重逢,你才會發現他們不但和你的成長幾乎無關,而且早已隨著年歲萎縮。因此,只要你考慮了這兩層意義,再換個方向想,這些老舊的巨人簡直和侏儒無異。
這棵樹不只因為寒冷的季節而光禿,看來也因為歲月而磨損、衰敗並乾枯。我很慶幸自己來看了這棵樹。上面刻寫著:「只要愈多的事物依舊,就會有愈多事物改變。」沒有什麼事物能夠永遠不變。一棵樹無法永遠、愛無法永遠,就連暴力導致的死亡都無法永遠。
一切都變了。我轉身再次走過泥地。此時的我已經濕透,所以任何人都應該看得出來,是該離開雨中了。
那棵樹非常高大,位於河岸,是一棵鋼鐵般黝黑又意氣風發的樹。誰要是想爬這棵樹就是瘋了。真是見鬼,這種瘋點子也只有菲尼斯才想得出來。
當然啦,這棵樹在他眼裡沒有任何值得害怕之處。他不可能害怕,就算真的害怕也不會承認。菲尼斯就是這樣。
「我最喜歡這棵樹的地方,」他用那如同催眠師般的眼神、慣用的平靜語氣說,「就是因為它有夠好爬!」他的綠眼睛在此時睜得更大,表情像個瘋子。不過幸好,他大開的嘴上還有一抹促狹的假笑,上嘴唇也微微突出,讓我們知道他還不是個徹底的呆瓜。
「這就是你最喜歡它的地方?」我嘲諷地說。我在一九四二年的夏天說了很多嘲諷的話。那是我的嘲諷之夏。
「欸啊,」他說。他這種表達肯定的新英格蘭式怪異發音總是讓我發笑(或許「嘿哈」會比較接近),菲尼斯也很清楚。所以我得笑,這樣我才不會再想嘲諷人,心裡也不會再那麼害怕。
當時在我們身邊的還有三個人。在那些日子裡,菲尼斯身邊的人很多,幾乎等於帶著一整個曲棍球隊移動。於是在此刻,這群人和我站在一起,都用假裝理解的表情看看他、又看看樹。這棵樹高聳的黑色枝幹上插滿粗糙的木釘,一路延伸到跨越水面的那根粗壯枝條。我們聽說,要是站在這根枝條上奮力一躍,就能安全跳到對岸,至少那群大我們一歲的十七歲學長就做得到(十七歲可說是非常關鍵的一年)。然而我們這些「中上班」的傢伙從未嘗試過,噢,「中上班」是我們在戴文的班級名稱。但很自然地,菲尼斯將成為我們當中首先嘗試的人,之後也一定會誘騙其他人(也就是我們)跟進。
其實我們還不算正式的「中上班」學生,畢竟為了跟上戰爭的腳步,我們還在讀臨時加開的暑期班。但在那個夏天,我們經歷了一段令人顫抖的蛻變,那讓我們從卑躬屈膝的「中下班」學生成為了幾乎值得尊敬的「中上班」學生。我們能被徵召入伍的學長基本上都已經成為軍人了,他們趕在我們前頭衝入了戰場。他們被丟入一堆速成課程、急救訓練和體能養成方案,而當中就包含了從那棵樹跳到對岸。而我們本來還冷靜而麻痺地讀著維吉爾的作品,或是朝著河流更遠的下游打水漂,直到菲尼斯突然想起了那棵樹。
我們站在那裡仰望著樹,其中四人一臉驚愕,只有一個人非常興奮。「你要先上去嗎?」菲尼斯早就知道答案了,所以我們只是安靜地看著他把身上衣服脫到只剩內褲。身為一位傑出的運動員——就算是身為「中下班」的學生,菲尼斯都已躋身校內最棒的運動員了——他的身材不算特別厲害,身高也只和我差不多,大約一七四公分(在他變成我的室友之前,我本來宣稱自己身高一七五,但後來他在公開場合以驚人的自信說了,「不,你身高和我一樣,一七四公分,我們都屬於矮的那一群」),但他的體重有六十八公斤,比我重了四公斤半,真是惱人的四公斤半。那些多出來的肌肉從他的雙腿延伸到肩膀周邊的軀幹、手臂,最後又出現在強壯的頸項,其中曖曖內含的低調力量延伸得如此順暢。
他開始沿著樹幹側邊的木釘往上攀爬,背上肌肉如同美洲豹般起伏。木釘幾乎無法承受他的重量,但他仍然走上了那根延伸到水面的枝幹。「這就是他們跳到對岸的起跳點嗎?」我們沒人知道。「要是我跳了,你們全都得跟著跳,是吧?」我們發出了一陣含糊的應答聲。「總之,」他大喊,「這就是我對戰爭做出的貢獻!」接著他猛然一跳,從一些比較低的枝條間墜落,最後栽入水裡。
「棒極了!」他立刻浮出水面,頭髮像一撮撮可笑的辮子黏在額頭。「這是本週最有趣的事啦!下一個是誰?」
是我。然而這棵樹散發的不祥之感排山倒海而來,一路蔓延到我麻刺的指尖。我的頭開始感覺異常的輕,就連從附近樹叢傳來的朦朧摩擦聲都像是隔了一層篩子,整個人想必進入一種輕微的震驚狀態。不過趁著腎上腺素高漲,我還是脫掉了衣服,開始沿著木釘往上爬,過程中不記得自己有無說過任何話。跟在地面的視角相比,他起跳的枝幹現在看起來更細,高度也更高,根本無法支撐任何人走到足以跳上對岸的距離。我要不就是得從近處猛跳,要不就是得冒著直接落入岸邊淺水處的風險走遠一些。「快點啦,」菲尼斯在底下大喊,「別站在那裡出鋒頭了。」雖然無法克制緊張,但我發現眼前的景色非常美。「當他們用魚雷攻擊軍艦時,」他大吼,「你可沒空站在那裡欣賞風景呀。快跳!」
我到底為什麼站在這裡?我為什麼任由菲尼斯說服我做這種蠢事?他是對我施了什麼魔法嗎?
「跳!」
帶著一種拋棄自己生命的情操,我往空中一躍。一些枝條的尖端在我掃過後折斷,接著我摔入水裡,雙腳撞到河底軟泥,但很快地,我又浮上水面接受眾人道賀。我沒事。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