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遊覽車開到最北端的海角,
當死亡的大門就在眼前,
當我們要一起跳海的時候,
生命會出現什麼意想不到的轉彎呢?
★《當我們一起跳海》(Hurmaava Joukkoitsemurha) 搶先看 PART Ⅱ~~
他的孩子們都已經成年,他的婚姻也瀕臨破碎。每當他心血來潮對未來做點計畫,並興致勃勃地向妻子提起時,她也不再有任何支持與鼓勵了。
「啊!」
這是她唯一的反應,非常令人掃興,而且沒有任何意義。既沒有給他任何壞臉色,也沒有一絲鼓勵的表示。一切看似已經無法挽回,日常生活如此,經濟狀況更是如此。
自冬季以來,歐尼.雷羅南總裁自殺的念頭越來越強。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的人生早已經歷過許多高低潮起伏,一直困擾著他的憂鬱再次捲土重來,侵蝕著他原本正常的戰鬥性格。他本來在春天之後應該就會自殺,就在自助洗衣事業失敗的那時候,但是他簡直沒有自殺的勇氣。
就在聖約翰日這一天,歐尼.雷羅南的妻子進城去了。她完全不想和一個失意沮喪的男人在鄉下過節,進而平白無故浪費一個節慶。夜晚非常寂寥,沒有熊熊營火,沒有伴侶,也沒有未來;沒有任何一個能夠溫暖他內心的事物。
歐尼.雷羅南將啤酒罐放在台階上,走進了屋內。他來到臥室的床頭櫃,從抽屜裡拿出手槍,裝上子彈,然後輕巧地放進燈芯絨長褲的口袋裡。
「該走了。」他自忖著,內心悲苦卻十分堅定。
這是這麼長一段時間以來,他第一次覺得該做點什麼事,在自己的人生中有點行動。是時候將這個已然放慢速度的可悲人生做個了斷,為這個人生畫下一個大大的句點,甚或是一個令人意外的驚嘆號!
歐尼.雷羅南總裁徒步離開住家,走在充滿歡愉氣氛的海梅鄉間。在囀囀鳥語的陪伴下,他沿著蜿蜒在幢幢別墅之間的泥土小路前進,起先繞著鄰居家外圍走著,隨後直接穿越田野,繞過一座畜欄、一個雜物間,以及一處農舍。在一處小樹林的另外一側是一片延伸的草地。雷羅南記得在那兒、在森林的邊緣,有個棄置已久的老農倉。他應該可以在那兒自我了斷,那是個安靜的所在,是個結束生命的理想環境。
他是否應該在家裡的桌上留下遺書?但是他能夠想到要寫些什麼嗎?永別了,親愛的孩子們,好好照顧自己,爸爸的心意已決?……老婆,不要怪我,好嗎?
歐尼.雷羅南試著想像,當妻子看見這封訣別書時會有什麼反應。也許,她只有這麼簡單的一個反應:
「啊!」
草地漫著一股割草過後的草香,農舍主人顯然是在前一天夜裡割了牧草。農人們在聖約翰日的前夕仍得忙著農活,因為牛群無法挨餓。蜜蜂嗡嗡,燕子在老農倉的屋頂下聲聲啁啾著,湖面上傳來陣陣燕鷗的叫聲。歐尼.雷羅南內心一片冰冷,他走向這座除了他之外已經沒有人要的老舊木屋,他要在那兒結束自己的生命。突然,他覺得這座農倉似乎太快出現在眼前,他人生最後的時光竟然比他預期的還提早許多來到。
歐尼.雷羅南遲遲下不了決心,無法立即跨過那道全開的、等著他的雙扇農倉大門,彷彿那是通往地獄的黑暗之口。出於無奈,他想要再稍稍延續一下自己的生命,便決定先繞著農倉走一圈,就像受了傷將死的動物觀察自己最後的棲地那樣。他從被蟲蛀過的木板縫隙間朝農倉內部望了一眼,不禁打了個哆嗦。但是他心意已決,在繞著農倉走一圈之後,他就會進入屋內,投入死亡的懷抱。他只要扣下扳機,只需少許的壓力,就能進行最後一個步驟,然後讓結果出現——是一個生與死的最終結果,接著,一切都會歸零。太嚇人了!
但農倉裡並不是空的!歐尼.雷羅南從木牆的縫隙中瞧見有一道灰影在蠢動,還發出呻吟。是一頭麋鹿?還是一個人?他疲憊的心歡喜得顫動個不停。在一個被某隻動物——甚至很可能是個人類——佔據的地方,該如何自殺呢?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再說,這麼一來,死狀一定不可能優雅。
結果,在農倉裡的灰影原來是個人。那人身材高大,身穿一襲灰色軍裝,他站在一堆小木樁上頭,正在將一條藍色尼龍繩綁在天花板的木頭橫梁上。繩索很快就綁牢了。
歐尼.雷羅南這個自殺候選人,從木頭縫隙中看到這名軍人的側面,他猜測應該是個軍官,因為這人穿的長褲有著黃色滾邊,而且從他解開的上衣外套,可以看見在領章上有三朵小花,是個上校。
雷羅南總裁一開始不明白,這傢伙在聖約翰日大清早來到這個老農倉做什麼。他為何要在梁柱上綁一條藍色尼龍繩?但是他很快就想到對方的目的。此時,上校正在繩索的另外一頭打上活結,而這條繩索就像所有的塑膠繩一樣,非常滑,可是上校的動作十分謹慎。接著,上校發出了一個低沉的喃喃聲,可能在咒罵著什麼。他的雙腿在木樁上顫抖著,因此可以看見他的長褲在抖動。他終於勉強打好了一個活結,並且套上自己的脖子。他是個光頭。一個不戴軍帽四處遊蕩的軍人,一向會帶來厄運。果然,這位上校正要自殺。該死……這個世界還真他媽的小,歐尼.雷羅南心想,居然有兩個芬蘭人在同一時間來到同一個農倉,並且有著相同的殘酷目的。
雷羅南總裁衝向大門,大聲喊著:「住手,該死!住手,上校!」
軍官差一點被嚇死。他失去平衡,活結緊緊纏住他的脖子,他在繩索的一端掙扎了一會兒,要是雷羅南這個生意人沒有及時趕到的話,他肯定會變成吊死鬼。雷羅南雙手抱住了上校,並且鬆開繩套,然後輕輕拍打著上校的背部。上校臉色發青,全身冒冷汗,那條尼龍繩絕對有足夠的時間狠狠緊圈住他的脖子。歐尼.雷羅南將這位自殺者救離死刑台,讓他在農倉地上坐下來。這位上校艱難地呼吸著,一面按摩著自己已經被勒出一道紅色痕跡的脖子。他差點就一命嗚呼了。
他們靜靜地坐了一分鐘。隨後,軍官站了起來,伸出手來並自我介紹:「坎裴南。何馬尼.坎裴南上校。」
「歐尼.雷羅南,幸會。」
軍官注意到在這個氣氛下,實在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他希望救命恩人千萬不要跟任何人提起這樁糟糕的事件。
「不,這一點也不糟糕,聽我說,這種事經常發生,」雷羅南試著安撫他,「再說,我自己也是為了相同的意圖才來到這裡。」他一面說,一面掏出手槍。上校注視著這把裝滿了子彈的手槍,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原來在這世界上,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想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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