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思嫻
白千層和楓樹如常交換訊息,微風的調頻正在為它們廣播:民生社區下午的陽光傾斜了一些?每戶信箱的空腹,總被廣告紙免費塞到飽;那位每天騎單車往返辦公室與住家的詩人,即將路過這裡……巷口傳來剎車聲,所有的窸窣都「靜到突然」,李進文握著單車手把,沉默而和善,連密集的行道樹恐怕也猜想不到,那些再簡單不過而瑣碎的生活細節,不斷悄悄溜進詩人的腦袋,參加了詩人設計的文字重組遊戲派對之後,已成為李進文的第五本詩集《靜到突然》。
被聲音打擾過的思考
單從書名揣測,李進文的詩在讀者的想像中,或許應該是很靜的,可以平順地用聲音通走到每一首詩的尾巴;李進文的詩的確少用艱深聱牙的詞彙,他說:「但我通常會賦予詩一種節奏,讓讀者在念詩時,和我自己的節拍與呼吸,產生應和,感受到詩的韻律,我不知道這樣算不算是一種音樂性?」
他謙稱自己對音樂其實了解不多,「我對聲音比較敏感,尤其過去,在我七年的記者生涯裡,因為工作關係,必須接觸不同環境,身在許多空間寫新聞或寫稿,我很容易受到聲音干擾。」
李進文和家人賃租的公寓位於菜市場內,書房擺設在客廳,坐在書桌前,不免會聽到從四面八方傳來的聲音,而習慣了外在聲音的打擾,「我把聲音當做是生活的節奏。」李進文說,不知覺地,這也影響了他在詩句與詞組之間的安排。
生活的甜度來自趣味
「我不知道到了《靜到突然》,我的創作節奏已經抵達哪個階段,但較明確的是,從《除了野薑花,沒人在家》開始,我的創作題材傾向生活化。」李進文不否認自己在詩的文字上,「一貫喜歡玩意象」他說:「因為,如果文字本身沒有注入詩人的創意,恐怕都吸引不了我自己,更何況是吸引讀者呢?」
即使注重意象的趣味性,但李進文說,其實寫詩最重要的還是題材,「一個詩人如何將一首詩由俗提升到雅,將每天經歷的、不起眼或平凡的事物,把它們寫進詩裡,且去提升它,這才是真正的創作,而不是天馬行空地書寫自己未曾經歷的事。」
年輕的時候,李進文常藉著旅行尋找靈感,現在的工作也時常需要出差,雖然能到世界各地去體驗不同的事,但是,李進文認為創作一首詩,最困難之處,即是身在最熟悉的環境中,不斷從庸俗的物件裡,找到趣味性,「生活的甜度就是從生活裡找到趣味。因為我滿『宅』的,年紀愈大,愈來愈宅。」
李進文使用新鮮的比喻,帶著玩心在詩裡自我解嘲,「當我還年輕時,別人會覺得這是在炫技,直到《靜到突然》,我認為當初寫詩的技術和技藝,已經內化成創作的基本條件。」
為讀者安排中場休息
《靜到突然》共分成四卷,李進文說:「我把這本詩集當做一首歌。」於是,從卷一「柳葉琴的下午」,做為生活的練習曲,其中,寫給母親的〈風吹信〉,則嘗試使用台語詞彙,「台語是我母親最熟悉的語言,所以我在詩裡使用台語,我最近也在研讀路寒袖的台語詩集。」李進文希望未來能多創作台語詩;卷二「台灣追想曲」,在「台灣」的母題之下,書寫台灣這塊土地,「因為我生活在台灣,不管身在何處,都要回歸到我生長的土地──台灣」。最貼心的安排就是卷三「中場休息」了,李進文說,雖然收入卷三的詩作,幾乎都在和時間辯證,「十二年來,我每三年出版一本詩集;我的生活在近三年內,改變很大,例如父母親相繼過世,兒子和女兒也漸漸長大,身高都快超過我了,人到中年,面對兩頭的拉扯,不免會自我懷疑或茫然。」當生命的歌曲唱到這裡,一本詩集翻閱至此,李進文笑說:「當然留要給讀者『中場休息時間』啦,免得讀累了。」卷四「藍鵲飛過」,以組詩挑戰同一個主題創作的可能性,「例如雪,我可以如何賦予雪無限的想像?可以把雪寫到什麼極限?所以我常針對相同的主題,用詩筆鍛鍊自己到接近虛脫。」
李進文不時從一個問題岔開到另一個問題,或許正如他所說:時常被不同的聲音干擾著;那聲音也許從遠方傳來,也許將在下一秒,轉譯為腦袋裡的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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