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布勒妞
我很喜歡陳奕迅的〈好久不見〉,偶爾聽見那句「我多麼想和你見一面╱看看你最近改變」,總忍不住微微一震,心口一熱。
不過不好意思說的是,那股熱往往也消散得快。另一個沒說出口的事實是,我平時壓根想不起來有誰是我想見。歌只是歌,不是什麼,就是歌。
日前收到老同學L的MSN,說C從英國回來之後就在台北工作,H則是五月中回台灣,要不要出來吃個飯聚聚?都說上班族約趴效率高(比起工作效率當然還是差上一截……),果然,沒幾分鐘時間就敲好了,facebook也加了,連帶近況也速速交代一輪,才發現我們的工作圈根本同在天龍國一級戰區,彼此搞不好還曾在路口擦肩而過。對著電腦打完所有想得到的話之後,一股淡淡的陌生感襲來,因為我們幾乎十年沒聯絡,MSN視窗跳出來的效果可比恐怖箱。
我感到些許抱歉,又覺得何必。
事實是,我們幾個人在國中時非常要好。平時天天一起鬼混不夠,假日早晨還相約打球(老實說吧,我是被球打),打完球吃完早餐,臨近中午再去C家裡開的便當店幫忙包便當,可謂行程滿檔。已經十幾年沒想起的包便當畫面,瞬間在黑暗背景中清晰浮現:C家裡工廠的輸送帶載著一個個盒蓋敞開的便當往前送,剛出爐的便當熱騰騰香噴噴,才吃過早飯,就又升起飢餓的幻覺。我們幾個組成了迷你流水線,左手抓起熱熱的便當,右手撐開橡皮筋,三兩下包好放回輸送帶上,接著抓起下一個。剛剛做好的便當摸著不覺得燙,再多捧兩秒,那熱度就讓人忍不住鬆手。我記得的還有繃緊的橡皮筋一遍遍用力刮擦過發燙發紅的手掌心,工作結束之後,我們都驚訝發現自己滿手細細的皮屑,越搓越多。喏,橡皮筋磨出來的。C伸出非比尋常的堅硬手掌要我們摸摸看,臉上卻是很女孩子氣的嬌憨神情。
包完便當就可以吃便當,我愛吃C家的便當,喜歡C的媽媽在工作時好風趣地玩笑開不停,更喜歡吃完便當到二樓C的房間玩耍午睡。少女的午後是昏沉沉的手腳橫跨在彼此身上,小紅莓合唱團,C養的兩隻天藍翠綠小鸚鵡,福爾摩斯和亞森羅蘋。我以為我忘了,現在卻記得比什麼都清楚:當年C最在意周遭歐巴桑們(包括我媽)誇獎她那不用上美容院的自然捲,還有她和媽媽、外婆彷彿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長相(C正色說:不覺得十五歲就知道自己六十五歲的樣子很慘嗎?);L聰明伶俐全校無人能及,交出的美術作業卻總像五歲小孩的塗鴉;至於H則是天生有母愛,誰站她旁邊她都忍不住要牽著過馬路,還有已經生小孩了的G……
年紀小的時候我總尷尬於自己記得的比別人多那麼多,又那麼瑣碎不值得重述。現在這已經不算什麼,當一年年過去,風景說不出是翻新還是洗舊,而我回頭看看,發現自己已經有了想見而此生不可能再見的人。我想,當老同學對我說「好久不見」的時候,我應該會笑笑點頭說是呀,不去煞風景,畢竟,也是真的很久很久,沒有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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